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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一羽道:“咦,你又在想些什么?”

西门燕道:“我是在想有没有前生这一回事?”

牟一羽诧道:“为何你会想到这方面?”

西门燕道:“世上往往有从不相识的两个人,长得却十分相像的,甚至想法也常常一样,会不会他们前生本来就是亲人的呢?还有,有的人一见就投缘,是不是也是前生种下的缘份呢?”

牟一羽笑道:“你真是越说越玄了,俗话都说;人有相似,物有同样,怎能扯到前生的缘份去呢?”

西门燕笑道:“你不知道,我就是有个胡思乱想的毛病,但奇怪的是,有时候我的胡思乱想,也会变成事实的。”

不知是否也是“缘份”,他们刚才还在比剑,如今倒是说得甚为投机了。

两人一路同行,牟一羽处处好像大哥哥一样照顾她,但却从不越礼。没过几天,不但别人把他们看成兄妹,她也把牟一羽当作兄长一般了。

不过有一点不同的是,牟一羽貌似不拘小节,实则甚富心机,常常用一些巧妙的手段刺探有关她父母的事。

有一次牟一羽和她说江南风景,西门燕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你不说我也知道,尤其是西湖,我虽然没到过,梦中不知游过多少遍了。”

幸一羽笑道:“你梦中的西湖是什么样子的?”

西门燕道:“我说给你听,你看有没有走样?”从苏堤白堤的杨柳、桃花,说到断桥的残雪,孤山的梅花,湖心亭的云影波光。三潭印月的中秋月色,……西湖名胜,如数家珍,还念出了苏东坡写西湖的名诗:“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若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牟一羽笑道:“奇怪,你真的好像在杭州住过似的,对西湖这么熟悉。”

西门燕道:“我的表哥,老家就是在杭州的,妈妈曾经在姐夫的家住过将近一年,她最喜欢西湖了,不但常常和我说西湖的景色,还把她以前画的许多画给我看呢。”

乍一羽道:“那是许多年以前的事了吧?”

西门燕道:“那时妈妈还没出嫁,总有二十多年了吧?”

牟一羽笑道:“二十多年之前的事情,那时恐怕我都未出生呢。怪不得你这么倾慕西湖,原来你在娘胎里已是熟悉它了。”

他口中说笑,心里可是着实思疑了:“记得妈妈曾经说过,爹爹是从杭州赶回家来和她成婚的,刚好在吉日的前一天回到家里。晤,爹爹结婚那年,莫非也就是西门燕的妈妈住在她杭州姐夫家里的那一年?”

他几乎可以断定西门夫人就是“那个女人”了,但心里还是有个疑团。

“如果她是那个女人,为何她人这样赏识我呢?西门燕都因为她夸赞我更胜于夸赞她的表哥而妒忌起来了,这可是有点不合情理了。”要知按“常情”而论,女人的胸襟是比较狭窄的,怎会夸赞情敌的儿子?而且又是从未见过面的?

西门燕也有她的疑团,同行数日之后,她忍不住就向牟一羽发问了。

“这几天你投宿的时候,常向客店的人打听,有没有见过如此这般的一个少年,你听你描绘的那个少年的形貌,好像不是我的表哥?”

“你以为是谁?”

“听你说的相貌,好像是蓝水灵的弟弟吧?我和他是在断魂谷见过一面的。”

“你猜对了。我打听的正是蓝水灵的弟弟蓝玉京。”

“为什么你要打听他的行踪?”

“因为我知道蓝玉京确实是去了辽东,找到蓝玉京就能找着你的表哥。”

西门燕意殊不信,说道:“这是什么道理?”

牟一羽道:“鉴往可以知来,过去有蓝玉京出现的地方,你的表哥迟早也会出现。你在断魂谷同时见着他们,就是一个例子。”

西门燕道:“或许是偶合呢?”

牟一羽道:“偶合只有一次,而据我所知,蓝玉京是一下山就给你的表哥缠上的!”

西门燕本来亦已觉得断魂谷的事情颇有蹊跷了,但听得牟一羽这样说,她还是忍不住要替表哥辩护:“难道你也相信谣言,以为我的表哥是想从蓝玉京手中偷学你们武学派的剑法吗?”

牟一羽道:“我没有这个意思,但我敢断定他一定会跟随蓝玉京前往辽东!”

西门燕听他说得如此认真,不禁半信半疑,心想反正我也没有别的法子找到表哥,这姓牟的也不讨厌,就和他到辽东去走一趟,当作是散散心吧。便道:“好,姑且相信你一次,要是找不到表哥的话……”

牟一羽笑道:“我赔你一个……”

西门燕道:“胡说八道,表哥也可以赔给我的么?”

牟一羽道:“我还没说完呢,不是表哥,是赔给你一个亲哥哥。”

西门燕只当他是讨自己的便宜,“呸”一声道:“我才不要你做哥哥呢。”接着笑道:“不过,你若想做我妈的干儿子,那倒还有指望,但即使如此,我也不会认你这个干哥哥。”

两人一路同行,有说有笑,倒是并不寂寞,但却一直没打听得到蓝玉京的消息,不知不觉,他们已是来到了辽东了。

踏入辽东之后的第三天,他们正在路上行走,看见路旁有个酒肆,这种路旁的小酒馆差不多都是一个模样,四面敞开,不设门户,老板兼做酒保,通常只雇一个小厮,卖的酒只是普通的“白干”,送酒的食物也大都是卤牛肉,熟鸭肫之类。

牟一羽对这小酒肆本来并不注意,但路过之时,听见酒保和小厮说的几句话,却引起他的注意了。

那小厮道:“那个外地来的少年当真那么厉害?”

酒保道:“我虽然没亲眼看见,但镇上许多人都这样说,那还有假?”

牟一羽心中一动,便折回来,西门燕道:“不是刚刚吃过了午饭么,你就饿了?”

牟一羽道:“那间酒肆的酒不好,我想在这里喝两杯。”

西门燕道:“你怎知道这里的酒就好?”

牟一羽道:“你不是酒徒,当然不知,我一闻这里的酒香,就知定是好酒。”

那酒保见客人一直走过去,正自失望,此时见他掉转头来,连忙说道:“对,对,你老真有眼光,我们卖的可是上好的白干,担保不掺水的。”

牟一羽要了一壶酒,半斤卤牛肉,吃完之后,摸出一锭足有五两重的元宝给他。那酒保皱眉道:“我可没有这许多碎银子找赎。”牟一羽要的酒菜,最多不过值五钱的银子的。

牟一羽微笑道:“用不着找赎,我只想你告诉我一件事情。”

酒保道:“什么事情?”

牟一羽道:“有这么样的一个人,不知是否曾经路过此地?”

酒保听了他的描绘,眼睛一亮,说道:“哦,这个人是带南方口音的小伙子。”

牟一羽道:“不错,我只想知道他是否已经到了辽东,如果你知道就告诉我,别的,你就用不着多问了。”

酒保也是个老于世故的人,他只求得到银子,目是不会向牟一羽查根问底,接过银子,说道:“这个人我没见过,但我知道许多人曾经见过他。”

牟一羽道:“是在什么地方?”

酒保道:“乌鲨镇。”

牟一羽道:“乌鲨镇?是泥沙的沙,还是鲨鱼鱼的鲨?”

酒保道:“鲨鱼的鲨。乌鲨镇是离此大约七十里左右的一个渔港,有时会出现一种很特别的全身乌黑的鲨鱼,因此被人叫做乌鲨镇,但其实乌鲨并不是时常出现的,一年顶多出现一两次,否则也没人敢在那里捕鱼了。”

牟一羽可不耐烦听他解说,打断他的话:“那小伙子在乌鲨镇做什么?”

酒保道:“和鱼贩子打架。”

牟一羽诧道:“和鱼贩子打架?”

酒保道:“说是鱼贩子。其实是鱼行的打手,乌鲨镇的渔民都要把鱼获卖给那间鱼行的,鱼行的主人听说是可以和地方官平起平坐的豪绅,镇上的几家商店也都是他开的。”

西门燕道:“买卖恐怕不大公道吧?”

酒保道:“咦,你怎么知道,说给你们听不打紧,镇上的人私底下都骂那个金老板是鱼霸的。”

牟一羽道:“那小伙子料想也不会跟鱼行做买卖,怎的会打起架来?”

酒保道:“是呀,这件事情可当真是古怪得紧,听说那小伙子一到镇上,鱼行的打手就围殴他了,镇上的闲人只敢站得远远的看热闹,谁敢去问原因。据说有七八个打手去打那个瘦弱的小伙子,更奇怪的,七八个大汉都被打得爬不起来!”

西门燕心中暗笑:“几个打手算得什么?别说是蓝玉京,我也可以把他们打得爬不起来。”

牟一羽却是一本正经,装出惊诧的神气道:“真有这样的事,我可不敢相信,莫非是有能人暗中助那小子吧?”

酒保道:“对了,是有人这样怀疑的?”

西门燕道:“怀疑何人?”

酒保道:“当日是有个老和尚和那小伙子一起的,老和尚形容枯槁,不断咳嗽,看似有病的样子,比小子更加体弱,打千围殴小伙子时,老和尚瑟缩一旁,但奇怪的是,有两个打手撞着了他,跌倒的反而是那两个打手。”

牟一羽道:“老和尚和小伙子后来怎样?”

酒保道:“当然是跑了,俗语说强龙难斗地头蛇;他们打赢一次,下一次未必还有这样幸运,怎能还在镇上停留?”

牟一羽默默前行,西门燕赶上了他,说道:“咱们怎样?”

牟一羽道:“我看还是要到乌鲨镇一趟。”

西门燕道:“不错,即使他们不在那镇上,喝们也总算有了一条线索。”

她为了找到一条线索而兴奋,但牟一羽却是神情落寞,一改平日和她有说有笑的常态。

西门燕道:“咦,你在想着什么心事?”

牟一羽道:“没什么。那老和尚可是有点古怪。”

西门燕道:“哦,原来你是在想这老和尚,为何你不问我。”

牟一羽道:“你知道那老和尚是谁?”

西门燕道:“我当然知道,他是少林寺的一个烧火和尚,法名慧可,我和蓝水灵曾经到少林寺找他的。但那时他已经和蓝玉京跑到断魂谷去了。后来我们也曾在断魂谷见过他。”

牟一羽道:“断魂谷那老和尚告诉你他就是慧可?”

西门燕道:“他既然是跟蓝玉京一起,除了慧可,还能是谁?”心里可着实有点奇怪,以牟一羽的聪明,怎的连这样显浅的道理都想不到。

牟一羽道:“我就是奇怪,少林寺的一个烧火和尚怎有这样大的本事?”

西门燕道:“他一定不是个普通的烧火和尚,我要去断魂谷找表哥的时候,妈妈曾经叫我先到少林寺向他求助的,不过,他究竟是什么来历,我就不知道了。”

其实,对慧可的来历,牟一羽知道的可比西门燕多得多,他也早已怀疑跟蓝玉京一起的那个老和尚就是慧可了,只不过要从西门燕口中得到证实而已。

“不出爹爹所料,天下只有慧可可以找得到七星到客,蓝玉京也果然请得他出山了。但慧可当然不会是冲着蓝玉京的面子,是谁有这样大的面子可以帮助蓝玉京请动他呢?或许他的爹爹已经知道那人是谁,但没有对儿子说出自己的推测。”牟一羽只好自己琢磨了。

“咦,你今天究竟是怎么啦?老是在想着心事似的,怎的又不说话了?”西门燕道。

牟一羽笑了一笑,正想说话,却忽地面色一变,说道:“你等一会。”

路边是块荒地,长满野草,他跑进了乱草丛中。

西门燕跟过去看,只见他在草丛中捡起一块骷髅头骨。

西门燕道:“骷髅头骨有什么好看””

牟一羽看了一回,把头骨掷开,笑道:“是我多疑了。”

西门燕道:“你怀疑什么?”

牟一羽道:“我怀疑他是被人暗杀的,想从头骨上看出伤痕。”

西门燕道:“真是神经病,死在荒山野地的人不知多少,都是被人谋杀的么?”

牟一羽又不说话了。

西门燕道:“其实我恐怕也有点多疑的毛病。”

牟一羽道:“你又怀疑什么?”

西门燕道:“怀疑你!”

幸一羽吃一惊道:“我有哪样令你怀疑?”

西门燕本来就是要引起他的注意,目的已达,笑道:“你莫着慌,我不是怀疑你的人品,只因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

牟一羽道:“哦,这么客气起来了。”

西门燕道:“无相真人的葬礼不是已经定在下个月举行么?”

牟一羽道:“是呀,你问这个干什么?”

西门燕道:“我再问你,你估计要多少时间才能找到我的表哥?”

牟一羽道:“这可说不定啊,现在虽然有了一条线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得到蓝玉京;找到了蓝玉京,还得等待你的表哥出现。”

西门燕道:“如此说来,你是很难回去参加葬礼的了。”

幸一羽苦笑道:“即使我现在就赶回去,那也是来不及的了。”

西门燕道:“这就是我要问你的了,无相真人德高望重,为他举行丧礼不但是武当派的大事,也是武林的一件大事。何况令尊仍是现任掌门,葬礼必然是由他主持的。各大门派的首脑人物恐怕都要上武当山为无相真人送丧,为何你以现任掌门人之子的身份,却不回山参加葬礼,反而陪我到辽东来找表哥?”

牟一羽早已防她有此一问,便即答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西门燕道:“什么其二?”

牟一羽道:“蓝玉京是无相真人最疼爱的徒孙,他突然下山,连他的义父都不知道他是为了何因,我们当然得把他找回来,我就是奉命去找他的人。帮你找表哥之事,只不过刚好碰上罢了。”

西门燕半信半疑,说道:“原来还有这样一个特别因由,外人怎想得到呢?但不管如何,我的运气总算不坏,刚好碰上了你,也沾了一点蓝玉京的光。”

牟一羽也知道难以令她相信,但也只能由她去了。

其实他说的倒不是假话,他的确是奉了父亲之命,追踪蓝玉京的,只不过另有内情,并非像他说的那样简单而已。

天色忽然变坏,落下了不大不小的雨。他们披上了可以防雨的斗篷,在雨中行走山路,也没什么困难。但牟一羽的心情却像天色一般沉暗,而且不由自己的打了一个寒噤。

他的眼前好像有个骷髅骨在摇晃,他想起了那天在盘龙山上的遭遇,那天也是个下雨天。

盘龙山上藏着一件发生在十七年前的疑案,武当派的长老无极道长就是埋骨在盘龙山的。跟他埋在一起的还有武当派的弟子耿京士、何玉燕和何家的老家人何亮。

在他来到盘龙山之前,早已有一个武当派的弟子在那里了。

那个武当弟子可不是等闲之辈,他是无相真人的大弟子不戒。不戒是奉了师父之命到盘龙山去把无极长老的遗骨起回本山迁葬的。

牟一羽来到盘龙山的时候,刚好碰上不戒被一个蒙面人攻击。那时他已经中了常五娘的青蜂针在先,眼看就要丧在那蒙面人之手了。

牟一羽帮他击退了那蒙面人,虽然结果还是救不了他的性命,但总算是能够让他回到了武当山方始死去。否则只怕他是更难瞑目了。

但这却并不是一个“巧遇”,牟一羽早已知道这个消息,方始赶去盘龙山的。告诉他这个消息的人,也早已把其中的利害关系告诉他了。

雨点更加密了,他想起那天雨中搏斗的情形,心中犹有余悸.那蒙面人的武当剑法比他高明得多,他自己也不明白那蒙面人怎会输了给他,直到那蒙面人跑了。他还好像是在做梦。

但更令他吃惊的是,他在何亮的头盖骨里,发现一枚青蜂针。

青峰针是常五娘的独门暗器,而他又是早已知道父亲曾经和常五娘有过特别关系的。他决不能让这件事情中连到他的父亲身上。那块头盖骨他当然是藏了起来,不敢让无相真人看到了。

俗话说知子莫若父,反过来说,父亲的心思,儿子也往往是有着一种奇妙的“直觉”的。

父亲并没明言,但他“感觉”得到,父亲好像并不希望本门的那几件疑案有“破案”的一天。

他当然不会怀疑父亲就是凶手,但为何父亲害怕破案?难道只是为了害怕受到常五娘的牵连?何况常五娘不过是个帮凶而已,她是绝对没有暗杀无极长老的本领的。

最可疑的是那蒙面人,几件疑案都是和一个蒙面人有关的,蒙面人是谁呢?

这次父亲叫他去跟踪蓝玉京,理由是因为蓝玉京的行动古怪,他身为掌门,不能不去了解。但做儿子的幸一羽,凭直觉也能知道父亲说的只是表面理由,是什么令他对儿子都不能直说呢?

现在他对蓝玉京下山之后的事倩,知道得已是越来越多,他也越来越敢断定蓝玉京此去辽东,也和侦查那几宗疑案有关的了。虽然蓝玉京自己也许还未确切知道。

不知怎的,牟一羽忽地起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倘若查明真相,那个蒙面人也是和爹爹有关系的,可如何是好?”

西门燕一心只想早点找到表哥,说道:“咦。你怎么啦?老是像心神不属的样子!走快一些,咱们可以在天黑之前赶到乌鲨镇!”牟一羽心乱如麻,只好跟她加快脚步。

但西门燕快步走了一程,却忽然停下了脚步。叫道:“你看那边!”

牟一羽朝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块光滑如镜的岩石上,有一个掌印。

西门燕好奇心起,说道:“这掌印可是有点古怪,待我过去看看。”

牟一羽道:“你不是要赶路的吗,何必理会闲事?”但西门燕已经展开轻功,不理他的劝阻,跑到那块岩石下面了。

牟一羽连忙叫道:“小心!”话犹未了,岩石下的地面忽然裂开个洞,原来竟是一个有人预先布置好的陷阱。

牟一羽如影随形,飞身疾掠,也幸亏他来得快,刚好来得及抓着西门燕的脚踝,他人在半空,另一只手握牢连鞘的长剑,觑准了坚实的地面一撑,借势腾身而起,这才把西门燕拉了出来。

西门燕惊魂未定,隐隐听得似乎有冷笑声。“鼠辈胆敢暗算你的姑奶奶,有种的出来!”西门燕骂道。

没人回答,他们四围察看,鬼影也没一个。

牵一羽弯腰看那陷阱,说道:“奇怪!”

西门燕道:“什么奇怪?”

牵一羽道:“你自己看。”

西门燕只道坑中有什么怪异可怖的事物,哪知一看之下,竟是什么都没有,她怔了一怔,说道:“果然是有些奇怪,按说他们既然布置下陷阱,陷阱里就该有点什么机关才对,即使不设机关,最少也该撒下有棱角蒺藜,让来人受伤。否则像这样的空空如也,寻常人跌了下去都可以爬得上来。”

牟一羽道:“刚才听得的那冷笑声,显然是有人埋伏在岩上的,他们若是有心暗算你的话,也该及时发出冷箭。”

西门燕道:“难道他们只是想吓我一惊?”

牟一羽不说话,却飞身上岩。西门燕道:“人都已经走了,你上去作甚?”

牟一羽道:“这掌印似乎有点古怪,我要看个清楚。”他说的正是西门燕刚才说过的话。

西门燕噗嗤一笑,说道:“鹦哥学舌,倒是学得真快。”捏着嗓子,跟着也来模仿牟一羽刚才说话的口吻:“你不是还要赶路的吗,何必理会闲事!”

牟一羽道:“不理也理了,待会儿咱们加快脚步就是。”

他当真摆出一副爱理闲事的“闲人”模样,仔细看那掌印,看还不足,还用去摸。

西门燕道:“掌印有什么好看,你竟然好像鉴赏名画一般!”

牟一羽笑道:“若是名画,那就只会给附庸风雅的人看了。我可不会附庸风雅。”

西门燕道:“你要看那人的功夫,也该早就看清楚了。这么久,还不看够么?”

牟一羽飘身飞下,西门燕道:“看出了什么?”

牟一羽道:“果然是有点古怪””

西门燕见他面色凝重,也不知他是说笑还是当算,问道:“什么地方古怪?喂,我在问你,你没听见吗,怎么不说话呀?”

牟一羽好似梦游醒来,说道:“这块岩石,离地少说也有六七丈吧,轻功好的人,纵然可以立足,但上身凌虚,要在石壁上留了清楚的掌印。可是十分不易,这还不算古怪吗?”

西门燕道:“你这话犯驳!第一、你顶多只能说是那人的武功好得出奇,却怎能用上古怪两字?”

牟一羽道:“对,古怪和出奇是有分别的,是我用字不当。第二呢?”

西门燕道:“这虽然是上乘的武功,但也不是没入能够做到。我们家以前的一个老仆人,就有这样的金刚掌力。”

牟一羽道:“那老仆现在……”

西门燕道:“早已死了,他是跟我爹爹的仆人。”

牟一羽道:“没有第三了吧?”

西门燕笑道:“正是还有第三。别的人认为古怪还有可说的,你是不应该这样说的!”

牟一羽道:“为何?”

西门燕道:“你的爹爹是武当派掌门、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别人可能少见多怪.你怎能因此惊奇?”

牟一羽道:“不错,对我爹爹来说,要在石壁上留下掌印,自是轻而易举,但对我来说,最少恐怕还得再练十年。”

这话其实不能算是“对题”的答复。但牟一羽已经迈开了脚步,西门燕也不想在这话题上和他纠缠不清了。

她哪知道,牟一羽的“轻松”只是勉强装出来的。此际,他的脸色已是有点异乎寻常,而他的心头则要比他脸上掩饰不住的神情还要更沉重。

因为他不但摸到了那人武功的底细,而且知道了那人是谁。

那日在盘龙山上,他和那个蒙面人比过剑,也对过掌,那人的右掌有个特征,一般人都是中指最长的,而他则是中指粗短,中指和食指的长短,几乎不相上下。

印在石壁上的这个掌印,也正是右掌,手指的特征和那个蒙面人完全一样。

“他留下这个掌印是什么意思,莫非我的行踪早已给他发现,他是有意让我知道他在此地,好令我知难而退?”牟一羽思疑不定,耳边又好像响起了那蒙面人的冷笑声了。

西门燕赶过他的前头,说道:“别胡思乱想,咱们比比轻功。”

牟一羽不想给她看破心事,振起精神,与她竞跑,两人展开轻功,你追我赶,不知不觉,一口气跑了十多里路。

西门燕跑得正自兴起,忽见牟一羽的脚步慢了下来,西门燕道:“怎的你好像又提不起劲了,已经是第三次我赶过你啦!”

话犹未了,只见牟一羽的脚步不但是慢了下来,而且是停止了。

西门燕用不着问他原因,因为她也已经看见了。

看见什么,看见前面的一块岩石写有两行字。

是八个擘窠大字:“若不回头,自招烦恼!”

西门燕道:“看来又是那个人的杰作,一会儿留下掌印,一会儿留下字迹,也不知是搞什么鬼?”

牟一羽苦笑道:“他是想吓阻咱们。”

西门燕道:“你怕他吗?”

牟一羽不说话,却又跑去仔细看那八个大字。

西门燕道:“你已经知道是什么人写的了,写这八字的功夫也不见得有什么了不起了,你还要去琢磨什么?”

牟一羽道:“这八个字可是写得当真不错。”

西门燕道:“你又说你不喜欢附庸风雅。”

牟一羽笑道:“咱们跑了一程,也该歇歇了。反正闲着没事,破例一次,附庸风雅,那也无妨。”

这八个字“若不回头,自招烦恼”,是用剑在石壁上刻出米,“笔法”甚为特别,“若”字中间那撇撇得特别长,不字那一撇,却又撤得特别短,西门燕见他聚精会神观看,像呆了一般,不觉心中一动:“他一定不只是欣赏书法这样简单。”遂也上前观看。看了一会,不觉“咦”的一声。

牟一羽道:“你看出了什么古怪?”

西门燕道:“笔势好像剑势,莫非是藏着一路剑法?”

牟一羽道:“看得出是哪一路剑法吗?”

西门燕道:“看不出,你说给我听。”

牟一羽道:“我也看不出来!只知是一路上乘剑法。”

西门燕道:“我不相信,不过,你我并非同门,你领悟到的剑法,我也不能勉强你告诉我,你不肯说,那就算了。”

牟一羽强笑道:“别这样多疑好不好,走吧。”

当然,这并不是西门燕的多疑。

牟一羽那样说了她之后,自己心中也在苦笑:“只怕我才是当真患上了多疑病。”

西门燕所料不差,牟一羽的确是已经看出了那路剑法的来历的。只不过他不肯说的原因,却不是如西门燕所猜想的那样而已。

书法中所藏的剑法,也正就是蒙面人曾经用来对付他的那路剑法。

而且他从笔势揣摸“剑势”,还有那蒙面人当日未曾使出来的新的变化,是更加凌厉的剑势,是能够克制他的剑势。

如果说那掌印是第一次警告,这八个字就是更加明显的第二次警告了,他“若不回头”,只怕那蒙面人就不能像上次那样,再次对他手下留情了。

而最令他恐惧的还不是那蒙面人的凌厉剑法,而是他怕整件事情牵连到他的父亲头上。

是继续探查真相,还是就此放弃呢?又如果自己不去探查,给蓝玉京探查出来,会不会对他的父亲更加不利呢?

牟一羽患得患失,那种惶惑的神情不觉在脸上流露出来。

西门燕好像知道他的心事,说道:“有句话我不知该不该问你,说出来我怕你骂我多疑。”

牟一羽心头一跳,道:“你尽管说吧。”

西门燕道:“你好像有点害怕和我到乌鲨镇?”

牟一羽道:“你猜对了,但我并不是为了自己的原故害怕。”

西门燕道:“是为了我?”

牟一羽点了点头,说道:“此行只怕有点风险,不如你先回去,要是我找到了你的表哥,我会叫他回去的。”

西门燕笑道:“他会听你的话?再说,是我要找表哥,有风险我也应该承担,岂能让你来替代我。”

牟一羽道:“我早已说过,我是为了我们武当派来找蓝玉京回去的,并非只为帮你的忙。”

西门燕笑道:“你知不知道我的脾气?”

幸一羽道:“你聪明、大胆、任性、慷慨、自私……哼,你笑什么,我可不是自相矛盾,你好的时候。什么都可以送给人家,坏的时候、什么都要别人迁就你。”

西门燕笑道:“你倒好像比我的表哥还懂得我,但你说的不够齐全,我替你多加一项吧,我是不愿轻易领人家的情的。我自忖能够报答人家的话我才领,若是恩情太大,我报答不了,你猜我会怎样?”

牟一羽顺着她的口气造:“那当然是不领了。”

西门燕笑道:“非也,非也,倘若他的那份人情是我必须得到的,我报答不了,就唯有把他杀掉。所以你非得让我与你同去不可,否则我欠你的人情就是我报答不起的了。”

牟一羽情知难以阻止她,笑道:“恩怨是可以相抵的。你怕报答不了。我会找件事害你,那不就抵消了。”

西门燕道:“我不相信你会害我。”

牟一羽道:“那可说不定啊。”忽地叹了口气:“人间的恩怨,有时也实在难言。谁也不敢担保永远不会做出对不起别人的事!”

西门燕道:“你今天怎的好像特别多愁善感。嗯,但我仔细想来,你说的好像也有几分道理。”她想起表哥.出了一会神,笑道:“别说疯话了,赶快去打听蓝玉京的消息才是正经。”

碧空如洗,沙软潮平,海鸟高翔,渔舟出没,乌鲨河的名字或者予人以恐怖之感,但风光却确实迷人。它并不是一条大河,但因与北海连接,霖雨季节,河水流入海中,旱季水枯,海水倒灌入河,一年四季,差不多都可以保持同一水位,而且河岸婉蜒,三面有山环绕,形成了一个良好的港湾,也是周围十几个渔村赖以为生的渔港。

在乌鲨河的岸边,未到渔舟唱晚的时候,本来是很少行人的,此时却有一老一少同行,而且老的还是一个和尚。显然是来自异乡的客人。

这两个异乡的客人,不用说就是慧可和蓝玉京了。

蓝玉京在这样宁静的环境之中,心情却是非常混乱。他是刚刚从一场“混乱”的打斗中逃出来的。

他越想越是莫名其妙,忍不住说道:“倘若只碰上一个疯子,那还不算稀奇,但总不会许多人都是疯子吧?”

慧可笑道:“他们当然不是疯子,他们是鱼行的打手。而且好像还不是寻常的打手。”

蓝玉京道:“我知道,他们都是练过武功的,其中有几个武功还相当不错呢。倘若是我刚刚下山的时候、碰上这场围攻,只怕还未必能够安然脱身呢。但这正就是我百思莫解的地方。我是从未到过乌鲨镇的,为什么他们一见到我就要打我,而且出手之狠,竟然好像要把我置之死地?”

慧可道:“事必有因,你想想,当时可曾听到什么怪话?”

蓝玉京瞿然一省,说道:“我好像听得有人在说,好像,好像,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说我像什么人?”

慧可沉吟半晌,说道:“恐怕也只能作这样解释了。”

蓝玉京道:“但还是解释不通,即使我是像他们的一个仇人,他们也没有要把我置之死地的道理。”

慧可道:“你是不是一定要寻根究底?”

蓝玉京道:“大师有法子查出根由?”

慧可道:“我们乡下有句俗语:糊涂是福。有时太过明白,反而自招烦恼,我看你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慧可通晓佛理,但对少年人的心理却是了解不深,他这么一说,蓝玉京越发想要知道了。

蓝玉京道:“慧可大师,记得你曾说过,少年时候,你曾喜欢一个女子,不知怎的,那个女子突然对你冷淡下来,你几个晚上睡不着觉,终于忍不住了,还是要去当面问她问个明白。”

慧可道:“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我七个晚上睡不着觉,实在撑不住,到了第八天只好跑去问她。嗯,那时我还年轻,一个俗子凡夫,自是难免有贪、嗔、痴的俗念。现在想来也觉好笑。佛经有云:要斩无明、断执著,方能起智慧,证真如。无明就是贪、嗔、痴……”

蓝玉京耐心听他说了一段佛经,道:“如此说来,你这少年之事,是在你做了和尚以后,才觉得可笑的。”

慧可适:“不错,是在做了许多年和尚之后,方始觉悟少年时候的虚妄的。咦,你到底想说什么,不必绕弯子了,明白说出来吧。”

蓝玉京笑道:“第一,我一天和尚也没做过;第二,我比你当时还更年轻,事情虽有不问,心里藏不着闷葫芦则是一样。我挨了人家的打,也打了人家。这个闷葫芦若不打开,我只怕最少也得三个晚上睡不着觉。”

慧可笑道:“说来说去,原来你也还是要查究根由,好在我亦已料到你不肯罢休,早就藏下一个伏着。你随我来吧。”

蓝玉京好奇之心大起,问道:“什么伏着?”

慧可一面走,一面说道:“你和那些人打架的时候,我也曾经被人袭击,那人故意撞在我的身上,一个肘锤打我的愈气穴。我一看他的手法,就知他是长白派的弟子,他当然打不着我。我在他背上轻轻一拍,并且和他说了一句话,他就立即飞逃了。这人的武功其实不差,若不是我和他说了这句话,他恐怕还要和我打下去呢。”

那人一出手。慧可就知他的门派,蓝玉京好生佩服,问道:“你和他说了一句什么话?”

慧可谓:“我说的是:三煞掌你未练过也该知道吧,性命在你自己手上,你好自为之。”

蓝玉京道:“三煞掌是什么武功?为何他又要马上逃跑?”

慧可道:“三煞掌就是他们长白派的本门武功,是一种颇为厉害的毒掌功夫,但必须在他的本门的内外功夫都已练到大成之后,方始能够开始练的。所以我敢断定他没练过。”

蓝玉京诧道:“大师,你练过长白派的武功?”

慧可笑道:“我当然没练过,这种邪派功夫也值不得我练。三煞功能令人骨头软化以至死亡,中掌之后,体内有虫行蚁走的感觉,我在他背上那轻轻一拍,也可以令他有这种感觉。在他背上留下的掌印也是和三煞功一样。不过我的却是个冒牌货,用的还是我本门的内功。”

蓝玉京笑道:“你和他开这玩笑,真是妙极。但我还是不懂你这‘伏着’的妙用。”

慧可道:“这是长白派的毒掌功夫,他虽没有练过,但料想他是应该知道医这毒伤的方法的。方法是用一种药草泡在沸水之中沐浴,每日三次,接连七天,方能解毒,这种药草,恰好是这个地方的特产,在山上随时都可以采集一大堆。这个人现在一定已经是在家中浸在药草泡的热汤中了。”

蓝玉京恍然大悟,说道:“咱们现在就去找这个人?”

慧可道:“不错,这个人是那班人之中武功最好的一个,说不定还是头子,找到了他,就可以从他的口中问出原因了。”

蓝玉京道:“一定能够找到他么?”

慧可道:“这药草是有一种特殊的浓烈气昧的。在家中煎药,门外的人都可以闻到。这人逃出乌鲨镇,马鲨镇外,只有这里有十多家人家,我想该不至于难找吧。”

蓝玉京道:“不错,这里是距离乌鲨镇最近的有人家居之处,但怎知他不是住在更远的山村?”

慧可道:“少年人应该多用脑筋,你自己再仔细想想。”

蓝玉京人甚聪明,一想便即省悟,笑道:“不错,他若是住在远处,只怕未跑到家门,毒已发作,他当时也就不会匆匆逃跑,而是宁愿不顾颜面向你求治了。”

果然不出他们所料,他们在这个渔村走了一圈,慧可就在一家人家的附近闻到了这种药草味了。这家人家是孤零零的独自在山边的人家。

慧可推门进去,里面有两个人看见是他,吃了一惊,扑上前来,慧可大袖一展,登时就封了他们的穴道,他们只叫出了“大哥”二字,底下的话已是像他们的穴道一样被封看了。

那“大哥”喝道:“什么人?”慧可笑道:“别慌,我是来救你的,不是来杀你的。”

说话之间,慧可已经跨进内院,踢开一间房门。蓝玉京跟着他进去。

只见房中热气腾腾,原来有个大铁桶装在搭好的铁架上,下面火光融融,烧得止旺,桶中盛满水;水已沸腾,大铁桶里有个人,只露出头部,正是昨天偷袭慧可的那个家伙。

那人吓得变了面色,说道:“我用不着你救命,如果你不是要来拿我消遣,请你出去!”

慧可道:“这药草解不了你的毒的,你体中的异感。有没有减轻?哼,恐怕是反而加重了吧?”

那人浸在药草泡的热水中已经有两个时辰,体内的虫行蚁走感觉的确是并没减轻。反而加重,他本来已有怀疑,恐怕解毒之法不对,听得慧可这么一说,更加着慌了。

慧可缓缓说道:“你若不信,可以吸一口气试试,心口是不是胀闷难当?”

那人一试,大惊说道:“你,你是什么人?你怎么会使我们长白派的三煞功?”

慧可说道:“你不必管我是谁,我练的三煞功和你们掌门人练的不同,比他最少厉害十倍,只有我的秘方才能救命,信不信由你!”

到了此时,那人还焉敢不信,连忙说道:“请、请大师救命!”

慧可说道:“救命不难,但我也不能平自救你的性命。我是要收诊金的。”

那人道:“大师尽管说,多少银子我都愿意给你!”

慧可道:“我不要银子,我只要你回答三句话。”

那人似乎颇为惊异,道:“三句话?”

慧可道:“不错,我要你老老实实回答。你若说谎,我也就只能给你假药。”

那人道:“我怎敢欺骗大师?”

慧可道:“我谅你也不敢。你的话是真是假,我一听就听得出来。”

他开始发问:“我知道你是在此处长大的本地人,我问你,有没有外地人曾经在乌鲨镇住过?”

那人想了一想,说道:“大约十多年前,有一对年轻夫妇在乌鲨镇住过。”

慧可适:“说清楚点,到底是十几年?那对夫妻姓甚名谁?”

那人似是在心中盘算,过一会方始回答。

“这是十七年前的事情了,那对年轻夫妇,丈夫姓耿,名字颇为古怪,叫做‘行二’;妻子姓什么,我不知道。只有一次偶然听到她的丈夫叫她做燕妹。想必她的名字中有个‘燕’字,这对年轻夫妇在乌鲨镇似乎还未住满一年,忽然就不见了。”那人说道。

蓝玉京初时以为慧可盘问此人口供,当然离不开今日之事,按照他的想法,首先应该盘问的是:为什么乌鲨镇那班人与他素不相识,却一见他就要群起围殴,甚至竟要将他置之死地?不料慧可不问眼前之事,却从十七年前的一对异乡人问起。

他本来是甚感奇怪的,但听了这人的回答之后,却是不禁心中一动,仿佛如有所悟了。

他想起了那次和东方亮同行,在途中碰上了青蜂常五娘,常五娘称他为“姓耿的这小子”。他分明姓蓝,常五娘竟然把他的姓改了。这是什么原故呢?

他又想起了慧可曾经告诉他的,有关中州大侠何其武的事,义父从来没有与他提过自己的俗家来历,他是从慧可口中方始知道的,何其武有两个弟子,大弟子叫戈振军,就是他现在的义父,二弟子叫耿京士,还有一个女儿叫何玉燕。何其武父女和耿京士都是在十七年前莫名其妙的死亡!

这刹那间,蓝玉京不觉心中乱成一片。他定了定神,暗自想道:“那个叫耿行二的年轻丈夫,莫非就是耿京士?他在何其武的门下是排行第二的。他的妻子名字之中有个‘燕’字,那不是何玉燕还能是谁?慧可大师从这对夫妇的身上问起,是不是我和这对夫妇也有着什么关系呢?”

心念未己,只听得慧可已经在向第二个问题了。

“你最后一次见到七星剑客是什么时候?”

蓝玉京不觉又是一怔,慧可怎的知道这个人曾经见过七星剑客?而且不仅见过一次?

慧可似乎知道他的心思,缓缓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七星剑客虽然不是住在马鲨镇,但他来乌鲨镇一定不止一次。而且在十七年前,当那对夫妇在乌鲨镇住的时候,他一定也曾来过!”这话表面上是问那个人,实际也是说给蓝玉京听的。

“大师说得不错,七星剑客在这十多年当中,大概亦已来过四五次了。上一次见到他是在去年九月。日子则记不清楚了。”那人说道。

蓝玉京不禁又是心头一动,去年九月,岂不正是他的义父前往辽东的时候?义父是不是就在乌鲨镇碰上七星剑客?耿京士是义父的俗家师弟,十七年前在乌鲨镇上住过,那一年七星剑客也曾在乌鲨镇出现,这三件事情是否有关连呢?

慧可点了点头,说道:“最后问你一件事情,据我听知七星剑有个儿子,但已是改名换姓的。你告诉我,他这儿子现在叫什么名字,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得着他?”

那人讷讷说道:“这个,这个……”

慧可喝道:“什么这个那个,要性命的快说!”

就在此时,忽听得尖锐异常的音响,落在行家耳朵,一听就知是暗器破空之声。

慧可的反应已经是迅速之极,大袖一展,打落了两枚透骨钉。但第三枚透骨钉还是打着了那个人。不是透骨而是穿喉!一缕鲜血射出来,铁桶里的沸水染红一片。

慧可喝道:“有胆杀人灭口,却没胆见我么?”大喝声中,身形己象一枝箭似得从窗口射出去。蓝玉京看那桶中人,早已死了。

蓝玉京惊魂稍定,想起那暗器的来势之迅猛,心中犹有余悸,“好在有慧可大师在劳,倘若这三枚透骨钉是朝我打来,只怕我的身上也要添上了三个透明的窟窿!”

慧可回来了,蓝玉京正想问他,他已在苦笑说道:“追不上!这人的武功只有在我之上,决不在我之下!”他的衣袖被打穿了两个孔,对别人来说,被铁钉穿过衣袖,不算稀奇。对他来说,却已是足够令他震惊。因为他是用上了铁袖功的。对方若是武功稍弱,纵然是用刀剑,碰上他的衣袖,怕也会断折。

蓝玉京道:“外面还有两个人,不知……”

慧可道:“只怕也早已送命了,姑且去看一看吧。”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那两个人的身上并没受伤,但已是没有呼吸,

慧可察视过后,忽地说道:“你们武当派的太极掌力,是不是可以置人于死而身上不带伤痕?”

蓝玉京道:“若然到炉火纯青境界,确实可以如你所说那样,啊,我想起来了!”

慧可道:“想起什么?”

蓝玉京道:“十七年前,我们武当派的一位长老也是被人暗算身亡的。”

慧可道:“被害的是武当派当时的首座长老无极道长,这件事我知道,只不知他死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蓝玉京道:“我倒听得师祖说过一他的身上也是没有伤痕。”

慧可道:“这就有点奇怪了。据我所知,无极道长的内功造诣之深仅在无相真人之下;当年的武当派三个长老,论剑法是无色道长最高,论掌力之强则以他第一。即使他是被人暗算,在武当门下,料想也没有能用掌力将他击毙,除非是无相真人。但当然决不可能是无相真人,而且无相真人当时根本就是在武当山上的。”

蓝玉京道:“致他于死的未必就是太极掌力。”

慧可瞿然一省,说道:“这是无相真人说的吗?他断定不是太极掌力?”

蓝玉京道:“师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说还有待查明,不过无量长老却认为是太极掌力无疑。”

慧可道:“哦,当时无量长老在场?”

蓝玉京道:“这件事本来是无量长老与师祖在谈论的,那天我在师租的云房练内功。无意中听见他们谈论。”

慧可道:“无量长老何以敢说得那样确实?”

蓝玉京道:“他说同门的掌力虽然没人能胜过无极长老,但别支的武当弟子那就难保没人比他更强了。据说许多年之前,是曾有一个武当弟子学成后绝技之后便行失踪,跑到塞外去隐姓埋名,并且有了传人的。

但这件事究竟如何,却也没有人知道清楚。因为在那人失踪之后,武当的同门就没人见过他了,一切都只是传说。而且过了将近百年之久,也没人发现塞外的别派传人。”

慧可道:“即便有,暗算无极长老的那个人,他的太极掌力也决不会在无极长老之上。”

蓝玉京道:“你怎么知道?”

慧可道:“你这一问,我很难解释。我只能说,我自信决不会判断错误。”

蓝玉京十分聪明,心里想道:“慧可大师一定还知道了一些别的事情,很可能是师祖和几位长老都未知道的,只不过他不愿意和我说罢了。”当下问道:“那么,眼前这两个人大概应该可以断定是被太极掌力击毙的吧?”

慧可道:“不错,咱们是扯得远了。不过,我有个怀疑,杀害这两个人的凶手就是十七年前暗算无极道长的那个凶手。”

蓝玉京喜道:“那你赶快想法子查出这个凶手是谁吧。”

慧可忽道:“你已经练过太极掌吧?”

蓝玉京道:“练是练过,但功力尚浅。”

慧可道:“你打我一掌试试,要用全力!”

蓝玉京吃一惊道:“晚辈不敢。”

慧可笑道:“你尽管放胆打,打伤了我,我也不会怪你。”

蓝玉京听他一说,这才省起,慧可的内功远远在自己之上,自己又怎能将他打伤。当下吸一口气,蓄劲发力,一掌打在慧可背心。这一掌用了全力,慧可虽然没有受伤,身形却也不禁晃了两晃。原来这几个月来。蓝玉京的剑法大进,连带内功也大进了,他自己却尚未知道。

慧可道:“很好,太极掌力的柔劲之妙我已经领略了。你等我一会儿。”说罢,提起一具尸体,走进房间。

蓝玉京莫名其妙,等了一会,只见慧可空手走了出来.说道:“我的所料果然不差。那个人是练成了本门绝技之后方始投入武当门下的,所以他的太极掌力并不精纯。”

蓝玉京道:“你怎的知道得这样清楚?”

慧可道:“我已经把那具尸体剖开察看过了,我是怕你害怕,所以不让你在旁。若然是精纯的太极掌刀,死者的心脏是会保持完整的。那人的心脏却是裂开,还有两根肋骨也被掌力震得松化变形,若非剖开来看,就看不出未。”

蓝玉京道:“凶手本来是哪个门派的?”

慧可道:“长白山派有两门非常厉害的功夫。其一是三煞功,另一门是风雷掌,被风雷掌击毙,表面也没有伤痕,但五脏六腑必然碎裂。看来这个凶手是把两种掌力练得合而为一,太极掌的造诣或许不及无极长老,但也走甚为高深的了。”

蓝玉京道:“如此说来,这屋子里的三个人,岂个是死在他向门之手?”

慧可道:“他要杀人火口,也顾不得什么同门不同门了。啊,我明白了。”

这句话突如其来,令得蓝玉京怔了一怔,问道:“大师明曰了什么?”

慧可道:“去年你的师父是不是曾经派人到盘龙山去发掘无极长老的骸骨?”

蓝玉京道:“不错,师祖是要把他的遗骸迁回本山安莽。受命前往发掘的人就是我的大师伯不戒,可惜大师伯就因此事在盘龙山被一个蒙面人打伤,一回到武当山就伤重而死了,那蒙面人……”

慧可道:“目前我还未能断定那个蒙面人是否就是刚才那个蒙面人,不过,有一点我倒是以断定了。”

蓝玉京道:“是哪一点?”

慧可道:“你的师祖是以迁葬为名,其实是想从无极的遗骸中推究他当年的死因,亦即是要揭开凶手是否武当弟子之谜。嗯,若是给他查出那凶手乃是带艺技师……”他顿了一顿,没说下去,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一个令他难解的疑团。

蓝玉京不知他的心思,叹道:“可惜就在不戒师伯身亡的那天师祖得了重病,没几天也死了。他哪里还有精神追究死因。大师咱们现在怎么办?”此时大色已是将近入黑了。

慧可道:“这里自是不宜久留,我和你先出去再说。”

他和蓝玉京走上附近的山头。拿出干粮,说道:“你先吃饱肚子,然后好好睡一觉。

蓝玉京道:“干么就要睡觉?”

慧可道:“不养好精神,怎能办事?”

蓝玉京喜道:“你已经有了主意了?”

慧可道:“别心急,也别要老是挂着这件事儿,到了可以动身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蓝玉京笑道:“要养足精神,倒也用不着睡觉。”当下盘膝而坐,按师祖传给他的内功心法,做起吐纳功夫。行功片刻.已是进入忘我境界,对周围一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了。

他做了三遍吐纳功夫,抬头一看,月亮已近中天。慧可道:“好,你已经练功完毕,咱们也可以走了。”

蓝玉京道:“去那里。”

慧可道:“乌鲨镇!”

蓝玉京怔了一怔,顿然省悟,说道:“对,他们一定想不到咱们这样快就会重来,说不定可以查到一些线索。”

慧可道:“你可得做些准备功夫。”把需要他准备做的事情一一对他交代之后,两人便即展开轻功,重返乌鲨镇。他们要探查的目标,不用说就是镇上那间鱼行了。

那间鱼行,规模颇大,前面是做买卖的庄口,后面是住宅,还有一个很大的庭院隔在中间。

慧可与蓝玉京在半夜时分,施展上乘轻功,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内院。只见一条曲折的万字走廊尽头,有座楼房,房中有灯光透出纱窗。那纱窗也是半掩的。两人走到走廊尽,飞身跳上廊檐,廊檐的凹槽,恰好可以给他们藏躲身形。

只见一个身形已发胖的中年人坐在中间,一个身材高瘦的老汉和一个短小精悍的汉子站在他的左右。

房间里静悄悄的谁也没有说话,原来那个中年人正在聚精会神的看一封信。看罢,把信搁在桌上,说道:“这封信不是他亲手交给你的吧?”

那短小精悍的汉子道:“我怕别人起疑,可不敢到他的公馆找他。但这封信是他的长随交给我的,料想不会有假。金老板,你是不是觉得笔迹可疑?”原来那个中年人正是乌鲨镇的大渔霸金鼎和。但他的身份还不只渔霸这样简单。金鼎和道:“十多年前,他是在这里帮我记帐的。我当然见过他的字迹,不过,他的帐簿,我也是偶然翻翻而已,年深月久,我都已模糊了。”

那老者道:“这个容易,叫帐房的老廖把当年的帐簿送来,咱们可以马上查对笔迹。”

金鼎和道:“暂时不用。说实在话,我不是疑心笔迹,是觉得有点奇怪。”

那汉子道:“什么奇怪。”

金鼎和道:“奇怪他的消息怎的这样灵通?”

那汉子道:“老和尚和那小子是从南方来的,少说也得走半个月以上才能来到乌鲨镇,他在京中任职,做的又是……”

金鼎和瞪他一眼,说道:“他做的什么官我知道,用不着你说出来。哼,你一向精明能干,今天怎么这样糊涂?”

那汉子赔笑道:“我懂得不可泄漏他的秘密,但这屋子里只有……”

金鼎和道:“在这里即使无须顾虑隔墙有耳,也得养成习惯。”那汉子应了个“是”字。金鼎和才道:“好,你说下去。”

那汉子续道:“半个月的时间,以他目前的地位,自是各处都有耳目替他打听。和尚和那小子一离开断魂谷向北行,只怕就有人快马入京向他报信了。”

金鼎和道:“他的耳目灵通并不稀奇,奇怪的是……嗯,这封信你们看过没有?”

那老汉忙道:“我怎敢私自拆阅?”

金鼎和道:“你们拿去看看。”

过了一会,只听得金鼎和缓缓说道:“我想不透的就是,为什么他要咱们千万不可伤了那小子的性命?”

金鼎和口中说的“那个小子”当然是指篮玉京无疑。蓝玉京听了,不觉心头一跳。这正是他想要知道的问题,因何金鼎和这班人要伤他的性命?那个要保全他的性命的人又是谁?

金鼎和并没有替他解答这个问题,他只是发了一声苦笑,接下去说那道:“要是这封信来早一天.咱们倒是不用丧失几位弟兄了。”

那汉子道:“但也幸亏如此,否则那小子若是丧在咱们手上,即使咱们可以推说他的信来迟一天,只怕也是难免要受他的怪责。”

金鼎和哼了一声,说道:“他现在是抖起来了,但当年若不是我替他引进,他又焉有今日?”

那老汉不做声,那短小精悍的汉子却道:“是啊,金老板、不管他现在的地位多高,他总是曾经受过你恩惠。谅他也不敢对你怎样。依我之见,你不如当作你还没有看到这封信,派人干了那小子再说,说老实话,好几位兄弟因他而死,还不许咱们动他一根毫毛,我第一个就不服气!”

金鼎和道:“你不必多言,我目有分数,我只想要知道,为何他要保护这个小子?英老,你猜得到其中缘故吗?”看来他对那个老汉倒是颇为尊敬,对那汉子则只是当作下人。

那老汉道:“那小子的相貌,谁人一见,都可以知道……嗯,我还知道一件事情,是当年在乌鲨镇开业的那稳婆说的,耿行二的老婆在离开之前,已经,已经……”那老汉的声音越来越小,蓝玉京竖起耳朵来听,也只是断断续续的听到一些零碎的字。不过,慧可却是全部听见了的,那稳婆(相当于现代的助产妇〕说的是:耿行二的妻子在南归之前,已经是身怀六甲、有了三个月的“肚子”。

那短小精悍的汉子道:“你的意思是说.他已确实知道了那小子的来历,他念在昔日和耿行二的交情,才写这一封信、但这恐怕有点不对吧?”

金鼎和道:“是啊,干他们这行的人,是六亲不认的。莫说是好朋友,即使是同床共枕的老婆,必要时也可以杀掉。”

那汉子见老板赞同他的意思,越发得意,说道:“据我所知,耿行二当年就是因为受他连累而死的。他难道不害怕那小子找他报仇?按说他应该比我们更急于把那小子干掉才对。”

那老汉缓缓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金鼎和忙问:“那是什么意思?”

那老汉道:“你们可知道,当年那姓耿的是因何引起同门的嫌疑?”

那汉子抢着说道:“我知道,是因为他的身上藏着一封信。这件事首先给他一位姓丁的师叔知道,后来他的师父和师兄大概也知道了。”

那老汉道:“不错,当年写那封信给他的人就是现在写这封信给我们的人,但你们可知道那封信是说些什么吗?”

那汉子道:“那封密函,在那姓耿的身亡之后,早已被人搜去了。我怎能知道?你这样问,难道你知道?”

那老汉道:“我当然也不可能知道。但你说那封信落在他同门手上,恐怕也只是猜测。”

那汉子道:“何所见而云然?”

金鼎和不想他们争吵下去,说道:“反正大家都是猜测,英老,你再说说你的猜测。”

那老汉道:“大家都没见过那封信,那姓耿的同门把那封信当作是他通敌的证据,但会不会信中藏有只是他们二人之间才能意会的言语?又或者信中另外写了一些什么,但别人在信笺上却是看不见的。”

那汉子怔了一怔说道:“只让收信的人看得见,而别人看不见的字是怎样写的。”

那老汉道:“有一种能令字迹隐形的药水,你大概未听过吧,用这种药水写的字,要用火来烘方始出现。”

金鼎和耸然动容,忙道:“说下去!”

那老汉道:“那封信说不定是落在某个有心人的手上……”

那汉子接着又问:“有心人,这是什么意思?”

金鼎和眉头一皱,说道:“别打岔.让英老说下去。”

那老汉道:“有心人也有两种,一种是有心助那姓耿的将来可洗雪沉冤,但在当时他却无力替他辩解,所以要把信藏起来;另一种是想拿这封信来威胁写信的人。”

金鼎和道:“如果是前一种有心人,这封信就有可能已经交给了那个叫做蓝玉京的小子。”

蓝玉京听在耳中,不觉心头一震:“为什么他认为这封信会交给我,我和那姓耿的有什么关系?”

那短小精悍的汉子听出了一点“苗头”,说道:“英老,你是不是怀疑他对主子不忠?为了恐防那封信是落在蓝玉京这小子手上,所以必须保全他的性命。他是要等到追回这封信才敢杀那小子?”

那老汉道:“这话是你说的,可不是我说的!你莫胡乱猜测我的意思!”

金鼎和当然听得出来,那老汉正是因为给人说中了他的心思才这样着急,当下故意板起脸孔道:“英老说得对,这种话是不能胡乱说的。”

那汉子赔笑道:“反正大家都是猜测,在这间房子里也只是咱们三个人。”

金鼎和脸色略见缓和。说道:“在这里说还不打紧,在外面可千万不能泄漏一言半语。好,这封信你们已经看过了,待我收起来吧……”

就在这时,突然一股劲风扑来,金鼎和刚刚要拿那封信就给震得摇摇晃晃,几乎立足不稳。搁在桌面的信纸飘在空中。

说时迟。那时快,慧可已是像一头巨鸟飞进楼房,把那张纸抢到手中。

老汉和那个短小精悍的汉子双双抢上,左右夹攻,慧可一脚将那汉子踢翻,那老汉却好生了得,一抓抓着他的小腿,慧可身形未着地,一个鹞子翻身,把那老汉甩了起来,反手抓着他的腰带就摔出去。但金鼎和却并不逃跑,反而哈哈大笑。

就在他的大笑声中,慧可脚下的楼板突然裂开。下面是无数倒插的利箭。淬过剧毒的金属箭尖发出点点蓝晶晶的光芒。

慧可甩开老那汉之时,全身的气力已是集中在双脚上,如何还能跃避?身形也就像一枝箭似的,插进这突然裂开的大口了。

金鼎和哈哈大笑:“大和尚,你这是自投……”

他笑得太早了。

不错,慧可若是跌落淬过剧毒的箭林之中,那自是必死无疑。但在这千多一发之际,却有了意外的变化。

金鼎和那句话还未说得完全,陡然间只见一条长索矫若游龙飞卷过来,慧可的双脚刚一踏空,那条长索也就刚好的卷住他的腰部,把他拉了起来。金鼎和好像被人点了穴道似的,只能张大嘴巴,笑不出来了!

原来慧可早就料到房间里设有机关,他把蓝玉京留在外面,就是准备在必要时接应他的。那条用牛筋搓成的长索也是他给蓝玉京准备好的。

不过,饶是他们准备周密,也还是令有得他们意想不到的事发生。

绳索卷着他的腰,刚刚拉出窗口,屋顶上突然跳下一个人。

慧可人在半空,如何能够逃避突袭?“蓬”的一声,那人一掌打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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