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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五月四日临近,而我觉得和秋月越走越近时,她又开始冷落我。
自然纯粹的琴声,总使我沉溺其中。黑键与白键交错,反反复复,轻击重锤,击弦器敲击琴弦的音波共振整个房间,共振我的身体,包括血流和心律。
最近秋月天天都来琴行。她总是乖巧地坐在窗前,合上眼聆听我的弹奏。但凡出现丁点差错,例如节拍过快过慢、音程对不上、多带了一块键,她都会在瞬时间听出来,并提醒我纠正。
不论是阴雨天或是阳光热烈的大晴天,窗前的她都是胜过山清水秀,胜过璀璨星河。弹着弹着,我偷偷向窗口斜视,那平静、一尘不染的脸庞,总幻视出泪河在上面流淌。那模样,令我惜怜、令我化骨。
“错了!是sisosi,不是sisodo。”
不得不说,她真像辅助器一般,记谱速度如同将文本拷贝进大脑,识别错误的能力堪比频谱扫描仪。
“呃……”
“嗯?”
“比起学会弹奏自己喜欢的曲目,我更想创作,创作属于自己的单曲,注入自己的情感。”
秋月睁开眼睛,“想做就做吧。”
“但我目前还没有那个能力。”
“想到什么旋律就可以弹奏出来或者记成谱,我完全没那个能力。”
我意思表达得够清楚了。我知道秋月一定有这种能力,她是我见过最具音乐天赋的人,因此我仰慕她,想要追随她的脚步,攀上险峻的高峰。
秋月张口却迟迟不语,我看了看时间,该返回学校了。
“慢慢来吧。”,秋月冷冷地说。
这是我意料的答复。
秋月在前我在后,我目测我们间的距离,一米两米三米……大概十七八米。我要保持这段距离,和她同步速度,一点儿都不能多,一点儿也不能少。
走路的样子依旧是不改的忧郁、不改的柔弱。有时候,一辆自行车从她身旁驶过,我都冷汗直出,生怕她会被自行车带动的气流拽倒。
每天在路上秋月都会出事,今天则是被一块不平整的地面差点绊倒。我在那时候跨越了我们的固定距离,从十八米收缩到十米。她上身下弯90度左右,所幸没有倒下去,听到我跑近的响声一个半回头提醒我回去。地面的凹陷高度只有一两厘米,虽说我也有差点被绊倒的经历,但我绝对没有她来得频繁,这是我见过的第三次了。
回到教室,金毛犬程枼从一组第二排跳到四组最后一排。
“嘿嘿,阿臻!”
“怎么?”
程枼的招牌式坏笑通过光线传播,弄得我也生出笑意。
“你小子,跟秋月真的没什么吗?”
……
“什么跟什么?你怎么还问?”
“不是……主要是很多人在议论你们。”
“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你最近都不跟我一起回家了,我知道你在跟踪人家。”
“议论什么?”
“就你们两个……那什么,你懂的。”
“幼稚!”
事态的发展是我预想到的,我没有觉得这不好,跟秋月有所交涉,关系有所进步,是我做梦都盼望的。但我意识到更加严肃的问题:秋月是不是只有我这么一个朋友?
像她那样孤独的人,就连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都舍弃,校园中除了我也找不到能与她说上话的人了吧。我是该认识到我对她的重要性吗?我不能再被动,虽然不清楚我对她的意义,但至少她现在是我的朋友。
秋月的一举一动被我全程收入眼,我多想她能来找我,可一节课两节课三节课,一天两天三天,一等再等,她都没有向我靠近的苗头。只有做不起难题那次才有向我求助的意思。
下课后,秋月的同桌前脚刚走,我坐在那张热板凳上。正在收拾书本的她见状将自己的板凳往过道挪了挪。
学校的秋月、霞江三桥的秋月、琴行的秋月是完完全全的三个人格。我老在思考,为什么秋月不做个表里如一的人呢?我大概明白了,月球,在不同的地点,不同时期观察它,都是各不相同的。但月球的本质至始至终是不变的。
“老师讲的听懂了吗?”我问。
她摇摇头,把手臂搭在一起垫着下巴。
“陈——臻——”
“你干嘛呀?!”
几分钟后,秋月的同桌舒潼来坏事了。
我起身离开,因为舒潼喊得过于大声,以至于空气停流,很多人都对我和秋月露出好奇的眼光。
我每天都会来霞江三桥,至少三天晚上没有见到秋月人了。今天也不例外,戴起耳机坐在桥上小睡。如果追求舒适的话,应该可以搬一床毛毯或被子过来,再加个小枕头就更好了。早上被行人看到露宿街头,说不定还会扔给我几块钱呢。
残月的光本就微弱,加上厚厚的云层,天空什么也望不到。
霞江三桥的秋月,是很知性、很严肃、很悲情的;琴行的秋月,是很纯真、很可爱、很痴情的;学校的秋月,是很迷惘、很强硬、很脆弱的。
我更喜欢琴行的她,是她对音乐那份消磨不去的热情,对演奏那份遏制不住的激动,才在无意间揭去对自己的掩饰,显露出除去虚伪最真实的模样。我也喜欢霞江三桥的她,不论是热泪盈眶的感慨或是对我咒骂,不论对月光和星空的向往或是对未来的期念亦或是对梦想的展望和思索。我还喜欢学校的她,尽管沉默寡言忧郁寡欢整日魂不守舍还逞着强不与任何人接触,却脆弱得像是湿水的纸张,禁不起微风吹拂。
我不忍看到她这样的人在我手中流去。近在眼前,近在咫尺,我再也不要像以前那样不好好珍惜,我要抓住她,抓住她以及宝贵的、所有的机会。
在迷迷糊糊中醒来,我就闻到一股新鲜花朵清幽的香气,这是整座霞江三桥发生的唯一变化。我揉了揉眼,睁全,寻找这香气的来源。正要起身时,右侧的秋月扰动了我的神志。
她就是那花香的源头。背着手站在护栏前,扬起柔顺亮黑的长发还有深灰色外衣和白色波浪裙。我随她头部仰角向天边望去,黢黑一片,再继续巡视天空,只有光污染造成的血染的绯红。